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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2章 阿彌陀佛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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今兒又來了信管兒,仍是主持拿進來的,子桑看見 那信管兒卻不是白色的了,眼睛一時就亮了起來。

白色的信管兒是白夫人叫人送的,今兒的是黑底刻著紅紋印的管兒。

子桑心兒通通的跳,不過娘親在,她只能等娘親先看完,再給她看。

不過娘親也並不每封信都給她看的。

就像白夫人送的那些兒信,開前時娘親還會讓她念,念了幾回,娘親就不給她看了。

她還記得,白夫人先是常說伯良腿傷的事兒,說伯良走是能走了,不過原本傷得就比較重,即是治好了,走路卻仍是有些拐。

慢慢兒,白夫人便不經常提伯良的事兒了,總也說些花啊,水啊,月啊的東西。

子桑雖識得字,卻並非什麽詞句都理解得了。

那日子桑念著信,便指著其中一句裏與卿合歡四字問娘親,是如何個意思。

娘親當時臉便紅得很。

圓和師父經常說圓和,她說你怎麽也不知害臊,或爾,你怎的做出這等事兒來不臉紅。

所以臉紅這事兒,是不好的。

看著娘親聽著這四個字便面色發紅,子桑擔心母親是不是做了什麽壞事兒。

娘親當時便將信兒扯進了懷裏,往後的信便再也不讓子桑念了,看也是不讓看的。

每看完白管兒裏的信,娘親都要抓著那書簡兒在院裏邊走來走去,臉一時紅,一時白。

有時候娘親也是寫寫回信的,有時候也不寫,往往沒得回信,白氏的來信便總來得很是頻繁,本是五六天兒來一封,頻繁的時候一天快馬兩三封也是有的。

主持開始來送信時都是笑著的,後來是嘆著氣來的,再後來便板正了臉,眼睛意味深長地盯著娘親。

娘親這時候臉也是會紅的,像個做了錯事的人。

今兒主持臉色倒是和悅的,也並不急著走。

子桑問主持,這是不是公父府上來的信管兒。

主持和氣地點了點頭。

娘親也沒把那信簡兒給子桑看,只是輕聲說著便收了起來,她與子桑說,府上說,過後日便來接你了。

子桑探頭想要瞅瞅信兒是如何寫的,看看公父的字寫得好不好看,娘親卻已然裝了起來。

不過日子總算是落實了。

子桑抱住娘親的大腿,她說,後日我們就可以見到公父和伯良哥哥了。

娘親也不笑,也不嘆氣了,只是看了眼主持,爾後便跟著主持走了。

娘親說,你要去見公父了,我去菩薩面前幫你還願。

子桑找到了圓和師父房裏,圓和正敲著木魚兒,她師父在旁邊翻著經書。

圓和師父和其它的師父不一樣,圓和師父生得白白凈凈兒的,一點兒也不老,娘親說,圓和師父是官家子女,入院來受的禮遇自然有些不同,年紀輕輕兒地便做了禪房師父。

子桑告訴圓和和師父,她說,我後日便要下山了。

不知為何,原本還是挺高興兒的,這般說時卻又有些哭唧唧的,往日心思裏兒就想著,要是有分別時候,她便在山門口哭一遭,好好數數她與圓和的情緣值當多少滴淚珠兒。

可這還沒下山呢,就哽不住了。

圓和本是被她師父盯著敲木魚兒的,聽見子桑說後日便要下山,便一敲一停,最後嚎啕起來。

子桑沒想到圓和這麽快就哭上,她反倒就哭不起來了。

圓和師父先是喝止圓和不許哭,威脅著要打香板,圓和也仍是滾在地上不依。

圓和說,師父,你就讓我還俗罷,菩薩的恩情我下輩子再剃度來還。

子桑沒想到圓和還有這般執拗的一面,連著受了十個響啪啪的香板也仍是倔著說不想再做小尼了。

她也沒想到,原來圓和心裏也還有這麽多話給她師父說,只見圓和丟下木魚兒,用被香板兒打得有些腫的手指把眼淚抹凈,便一抽一抽地說了起來。

圓和說,我敲木魚兒的時候,也只想著那些雞鴨魚肉,師父你也說了,這樣,是罪過。

圓和說,師父你吃過那些,我沒吃過,總也覺得心裏難受。師父你說我是菩薩親收的弟子,所以便沒了爹娘,可我總覺得被菩薩收了作弟子也並不是什麽好事,即沒有爹娘,也沒得頭發,還沒得吃,師父,我不想做菩薩的弟子了。

圓和師父是十五六歲左右進的院,沒進院前,也是大戶人家的孩子,許多都是吃過的,也不知什麽緣由,就進了院。

問她時,她便說是受了佛祖感化。

主持也是這樣說的。

沒進院多久,佛祖誕辰那日,圓和師父晨裏掃地時在院門口便見了圓和,因是她抱進來的,主持便說是緣分,便讓她領著養大了。

這樣就有了師徒名份,遙遙兒地九年下來,日夜相伴。

圓和師父也是頭次見圓和楞楞兒地說了這麽多話,整個人面上都驚驚兒的神情,香板也從揚著的手心裏掉了下來。

隨著香板兒掉下來的,還有淚珠子。

子桑還是頭次見圓和師父掉眼淚,凈白的面上,淚珠子一個接一個兒的,眼眶也立時紅了。

子桑看看圓和,又看看圓和師父。

這下不好了。

圓和看見師父哭,原本說話時止住的眼淚這會也相繼掉了下來,圓和師父哭得身子一抽一抽的。

兩人就這般對著哭。

子桑原本是來好好兒敘敘舊,道個別的,開始若還有些心酸勁,此番就只剩下驚慌了。

子桑想著很是為難,她說,要不我去把住持叫來,給你們解惑答疑。

圓和師父叫住了她。

圓和師父說,我只是替佛祖哭,哭這小東西沒良心,替佛祖哭完,我還是得替佛祖打香板的。

她說圓和違心地侍奉了這麽多年佛祖,該罰。

於是圓和雙手又腫得像兩饅頭似的。

不過她這次卻是不嚎了,等她師父打完,圓和問,那我可以還俗了麽?

圓和師父也不似往時那般說她,只慢慢地瞧著圓和腫著的小手兒,然後纖手拾過香板後放落到圓和手裏,她說可以。

圓和師父說,你是我的弟子,你摻著俗世的心在我面前念了這麽多無用的經,便是給了我罪過,我也得受罰。

圓和師父說,你若是要還俗就得把欠佛祖的,先還上。

圓和師父說,你打我一百個香板,個個都得響,打完了,你要吃肉包子,還是野山羊,還是雞兒鴨的,我都不管,你要跟子桑走,我也是不管的。

子桑不曾想過,原來做師父的也是要受罰的。

可平時圓和挨十個香板手就又紅又腫的,若一百個,手得有多疼啊。

圓和看看手裏的香板,又看看師父伸過來的一支玉手。

那手每日都撚著一串佛珠,那是上品1080顆的佛珠,此時便盤在師父周身,師父說,誠心念一句'阿彌陀佛’能滅八十億劫生死重罪。

師父說,每個人都有罪孽在身,罪太重了,所以用這上品千顆的珠子,她給圓和的念珠只有12顆。

師父說過,徒兒有罪師父受,所以師父用千佛珠撥著兩個人的惡。

師父又是揚了揚那纖長似玉的手,指尖微顫,她說,你不想吃雞了?不想烤羊兒吃了?你不要肉包子了?

師父說,你若是要下得山去,要開戒,不認我這個師父,你便替佛祖來罰我。

子桑在旁邊很是過意不去,若非她一直慫勇著圓和下山的事情,或而圓和便不會一下子變得這般通靈能說。

只是她也不知這雞兒,包子什麽的能這般引著圓和。

圓和打不下去,圓和與師父說,師父,你與我一起下山罷。

師父說,去哪裏。

圓和說,子桑去哪裏,我們便去哪裏。

師父說,子桑去她公父那裏,你是她公父什麽人,若人家不給你吃,不給你住,你怎的吃包子,吃雞兒?

圓和不知道。

不過圓和還是不認,圓和說,師父總會想到辦法的,我們不在這山上了。

師父說,山上有什麽不好的。

圓和說,山上什麽也沒有。

師父便不再說話,她說你打吧,是師父沒有教好你。

圓和咬了咬牙,便真的一個香板打下去,卻是沒什麽聲響。

師父說,這個不算,要打得重了,大聲的,佛祖聽得見的才算。

圓和就真真兒地使著勁,打了三下。

打完圓和便又哭了,圓圓的面盤子上滿是淚,她說,師父,我還是不還俗了。

師父也哭,她說,你怎麽的又不還俗了,那些好吃的可等著你呢。

圓和說,我打不下去,打一下,身子裏哪裏就不舒服。

圓和指了指胸口,她說揪得緊。

師父就又問圓和,真不下山了。

圓和到底還是記著那些好吃的,稀裏嘩啦地倒在師父還裏,倒在那千佛珠裏,她說,來世我得生一張大嘴,吃遍人間。

師父說,那你可想好了,這山上可是什麽也沒有的。

圓和攪著那團千盤珠,抽抽答答,她說,可這山上有師父。

子桑在旁邊聽得這話,心想她與圓和果然是泛泛之交。

子桑不敢再看她們這般哭下去,她發現自己面上兒也開始濕濕的,這可不太好,院裏兒給大戶人家念經超度時,下邊的人才會哭成一團。

她悄悄兒地退了出來,不知怎的,她總也想著那千佛珠,可真是好看。

主持用的也只是108顆的念珠。

主持說,只有大過大惡,才要用千佛珠日夜來撥惡凈心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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